一尾鱼的忧伤

柳泪

如果爱情让我绝望，我宁愿一世孤单，也不愿伤心。

　　我叫大红，是一条金红色的长尾金鱼，和我一同生活的还有我的爱人小黑。我的名字是一个女孩起的。其实她是一个女人，她离过婚，还有一个七八岁的儿子，跟了她前夫。她一个人生活，快四十的人了，穿着很幼稚的少女装，她希望自己像一个女孩子一样能重新恋爱，她向所有的人都保守着她年龄的秘密。她笑起来的眼角有很多的细纹，像我长长的金鱼尾。她对我很好，常常伏在我的耳边向我诉说她的心里话。有时候她自己说着说着会笑，有时她又会哭。

　　她的眼泪滴在我的鱼缸里，像下雨，啪、啪……我游过去，我安慰她说，别伤心呀，单身有什么不好呢，我也是单身呀。

　　她看看我，檫了檫泪，然后走出去了。

　　第二天，她回来的时候带回来了小黑，她对我说，瞧，我给你带伙伴来了。

　　小黑通体都是黑的，只在尾翼上有一丝丝的红，这反而让他看上去更英俊了。我爱上了小黑。

　　有了小黑，日子过得快乐极了，游累了的时候，我们嘴对着嘴在水里吹泡泡玩。小黑好聪明，他会通体十八翻，在圆圆的鱼缸里上下翻舞，水声哗哗；有时候，他会游到我的身边，亲亲我的脸，向我表达他的爱。我感到好幸福啊。

　　每当我和小黑在水里游戏的时候，她就坐在旁边呆呆地盯着我们看，眼神里满是羡慕。我知道她是寂寞的，她比我刚认识她的时候瘦多了。她常常一个人久久站在窗前外园中的空地。常常有蝴蝶在花丛中飞，连蝴蝶也是成双成对的，也难怪她伤心，触物怜己了。

　　我默默的看着她，我多希望能有人爱她，一个人的日子是孤单寂寞的，一个人的一生怎么可以没有爱情相伴呢。

　　她因为忙的缘故，给我们的食粮总是有上顿，没下顿的。不过没关系，没有东西吃的时候，我尽量吃得很少，把吃的食物留给小黑，谁让我这么爱他呢，为了爱情我什么都肯做。看着小黑吃得开心的饱样子，我笑了。对我来说，再没有能为自己所爱的人做一点事情让我开心了。

　　她再回来的时候，除了带来了足够我们能吃上半个月的红线虫，还带来了二红。二红的身体只有我的一半大小，舞动起来的时候特别轻盈，她的红衣服上有金色的花纹，真是好看。二红是一条有很热情、很礼貌的金鱼。她第一眼看见我就上来拥抱了我，还亲了我的脸，她说，亲爱的，看到你真高兴啊，我愿意和你生活在一起。我很开心地笑了，也拥抱了她。可她还亲了小黑，她还对小黑说，你真英俊呀，小黑看了看我，脸红了。哼，我把脸扭到一边去了。

　　自从二红来了以后，小黑跟我游玩的时候少了，更多的时候，他都是和二红在玩。我承认，二红是年轻、漂亮的，她的舞姿优美，性格温柔，连我都对她有几分喜欢。她见多识广，给我们讲许多外面的故事，小黑听得眼睛都放光了，二红的眼里也放着光，他们的眼神交织在一起是缠绵的，柔情的。我的眼里却涌上了泪，小黑，你知道吗？我是爱你的呀。

　　她趴在鱼缸边上对落寞的我说，要开心呀，你不是爱他吗？你要大方一点，忍耐一点呀，你不是为了他什么都肯做吗？不要不理他，也许他是爱你的，可他的生命里不能只有一个女人。

　　我不知道她这话是对我的安慰，还是对她的安慰。有一天晚上，我睡到半夜被她的声音吵醒了，听到她在和一个男人吵架，那个男人是他的前夫，她还是爱着他，可他有了别的女人。

　　她的眼泪掉下来，落在水面上，还是温热的，咸咸的。

　　爱是惟一的，一个人怎么可以同时爱上好几个人呢，我想不明白。

　　我不能忍受，我的爱情里再有其他的鱼，一个第三者。我开始讨厌食，我的体重开始减轻，小黑忧郁地看着我，他的眼神令我难过，也许他真的是爱我的，我在他的注视下轻轻地闭上了眼睛。他游过来了，亲了我的一下，他说，亲爱的，我是爱你的，但我也爱二红，我是寂寞的。我知道他没有撒谎。

　　春天的晚上，月亮真好，空气中还有樱花香的味道，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用力地一跳，落在地板上，地板上是冰凉的。我知道我再也不会伤心了难过了，我的爱情谢幕了。

　　她哭了，她说，对不起，我不知道鱼也会有爱情。我说，鱼怎么会没有爱情呢，鱼的爱情也是忠贞的。

　　她把我埋在窗外空地上的花园里，为的是一推窗就能看见我，我却不愿意再看见他们，我固执地把我的身体转了一个方向，背对着一树的樱花。

　　真的，如果我的爱情让我绝望，我宁愿一世孤单，也不愿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