谣 盐 黄长江 春节过去一月有余,天气乍暖还寒,气温却开始慢慢地升高了。街上的人开始活泼起来,走路的步子也开始轻快起来。 机场候机厅里、地铁和火车上、火车站候车室以及公交车上的乘客们大都在看着电视,就连没有电视的公交车上的乘客,也有的拿着手机在上网或看电视。一个个全神贯注、聚精会神,似乎在期待着某一精彩片段的到来。这一时刻终于到来了,来得出乎意料。 突然,大多数人们心中一震,很多人甚至全身也震了一下。有的人甚至欢呼起来了! “地震!” “日本发生大地震了!” “9.0级!” 大概是几十年前日本侵华战争在中华民族心目中植下的仇恨,人们有一种大快人心、幸灾乐祸之感。一位90多岁的老太太坐在炕上看到电视机里滚动播放着的地震现场镜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小日本也有今天呀!我就说嘛,苍天有眼,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你瞅瞅,报应了吧……” 因差在京的朱振兴在街上走着,边走边想着一些未办妥的事情,时而心情颇为舒展,有时心情又有些沉重。不知不觉间,他已来到东直门地铁口附近公交枢纽前的一个报刊亭旁。此时是上午,从东往西走的人比从西往东走的人多,他在朝东走,一群一群的人不断与他擦肩而过。猛然间,他没注意脚下的一小坎,一只脚半踩空,身体失去重心,往前戳了两步。一个兴冲冲从前边走来的人与他闯了个正着,只听“对不起”一声,那人立在他面前,眼睛盯着他。他还没反过神来呢,只见那人身材比他还高大,壮实年轻,一脸堆着笑看着自己。忙说:“没关系。”那人听他说没关系才放心地走了,步履依然匆匆的。他一边目送着那位年轻人,给他行注目礼,一边想着:首都人素质就是高,明明是我的问题,撞着他了,他还给我道歉,对我说对不起。他想着,看着,那人越去越远,身影却似乎越变越大,他立刻想起了鲁迅笔下《一件小事》里的那个车夫,又觉得把他与那个车夫相比从身份上有损了这人,况且如今都和谐社会、文明时代了,从时代上讲也有些欠妥,再说如此一比,自己不就成了《一件小事》中的“我”了?要知那篇文章是鲁迅先生写的呀,鲁迅先生是近100年来人们都公认的大文豪啊!我呢?至今不就发表了百余首诗和几篇文章吗?虽已加入省作协,却连一本个人专著也没有出版…… 想着想着,他回过头来了,眼前蓦地一亮:盐是一种景观。这是报刊亭显要位置的一本杂志封面上的几个字。忙拿起来看,这本杂志竟是赫赫有名自己却从未见过的《中国国家地理》,整本杂志全是铜版纸彩色印刷,图文并茂,美观大方。一问多少钱?20元,尽管自己平时很少买杂志,甚至连报纸也不常买,但拿着掂了掂还是掏钱买了一本。 朱振兴为何要买这本杂志?是因为它赫赫有名吗?不是。是因为自己从来没有见过吗?也不是。那是因为什么呢?因为盐。因为人人皆知、人人离不开却有大多数人都不知其详的盐。这本杂志简直就是一本盐专刊,全部讲盐。而朱振兴自身又是德县盐业局局长、德县盐业公司总经理。虽自己在盐业部门干了近20年,走访过一些产盐基地——盐矿、盐井、盐田、盐滩,但从来没有想到盐有如此美妙壮丽的景观。 杂志买到手,边走边从前翻到后浏览了一遍,因还要继续去办事便合页拿着继续往前走。边走边想着:《中国国家地理》为何以专刊的形式报道盐?难道是盐……他没有深想,只想到盐与每个人都有关,而且人每天都需要摄取适量的盐。回到所住的宾馆,他当然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这本杂志。 然而他并没有想到这本杂志预示了什么,可以说就连《中国国家地理》杂志社的人们也未必预料到。 几天之后,一股关于盐的潮流来了,来得很猛烈,像飓风、像地震,幸亏时间很短暂,不然后果不堪想象。朱振兴也想到了:时间不可能长,后果也不会不堪想象。然而更多的人没有想到。 就在朱振兴买了、看了《中国国家地理》杂志的第二天,超市里的人很多都在几袋几袋地买盐。朱振兴见了,却捉摸不透什么原因,人不熟也不便问。回到宾馆,打开电视才从新闻里得知:日本地震核泄漏了,污染了我国东面的海水,自然也可能污染到海盐。于是乎,全国各地抢盐成风。正在朱振兴释然超市所见之际,手机响了,是助理小吴打来的。 “喂,朱局长,是我——小吴。” 朱振兴一边用遥控把电视声音调小,一边接着电话:“喂,小吴,你讲。” “下班了,超市的还要盐。几个超市都说没盐了,给不给?” “告诉他们明天上班时间来。明天都给,库里留足50吨,然后正常供应,每家不要给得太多。让他们卖了再来拉。” “好,明白。” 刚挂了小吴的电话,手机又想起:“喂,振兴,我是卜伟,你那里的盐调20吨给我,我这里紧了。”卜伟是谁啊? 听到这话,朱振兴一时不知怎么回答是好。卜伟全名叫苟卜伟,是朱振兴中学和大学的同学,要说感情,30多年了。他现在是邻县兴县的盐业局局长、盐业公司总经理,职务跟朱振兴一样。 朱振兴和苟卜伟本来都是兴县人,只是苟卜伟家境较好,大学毕业后,父母活动了活动,与县里相关领导研究(烟酒)了研究(烟酒),工作分配到了本县县委办公室。是一个很有前途的好位子。一起毕业的同学,许多成绩比他好的分到的工作都不如他。这是他值得心满意足的,也是他值得骄傲的。但由于近年来,他工作平平,加之以前的直接领导涉嫌小额贪污,被降级处理了,自己也多少受到了点影响。所以至今还是在本县,只是工作折腾了几次,最终被调到了盐业局,先后当了副局长、局长,盐业公司总经理。工作仍然是一副不闻不问的样,除非是有利益使然,才会积极起来,所以全县的人们说到他时都故意把声调叫变调,叫成“狗不为”,或“狗不喂”,还有人叫他“不喂狗”呢。 朱振兴虽也是县盐业局局长、县盐业公司总经理,职务职称都与苟卜伟一样,以前中学、大学都是同学,受到的教育也一样。不同的是在学校时朱振兴的成绩始终比苟卜伟的成绩好,但由于务农出身,父母都是农民,当时还有弟弟妹妹上学,家境贫寒,分配工作时只得听天由命,结果被分到本来就比自己县还贫穷的邻县——德县一个偏远的乡里,工作说具体点就是在乡供销社卖盐巴、煤油和化肥。然而他不管干什么都兢兢业业,有人说他是全乡乃至全区唯一的大学生,天天跟盐巴煤油和化肥打交道,大材小用。他却一点也不自卑,反对工作充满情趣,干哪样都有板有眼,乡亲们去买油盐或化肥,别人就连上班时间都不一定在,他却不仅上班时间一定在,下班时和节假日也常在,乡亲们照样可以买东西。而且他总是热情服务,处处为民想。 时间一长,乡亲们也都认识他了,见他去买菜,总会送点给他,他拒收而非要给钱,乡亲们就会说:拿去吃,自家种的,卖不完也烂了。 他心里听得暖呼呼的,就越是爱这里的老百姓。老百姓们更是到街上打挂面,想着给供销社的小朱拣两把去;到场上卖水果,想着给供销社的小朱送几个去;甚至过年过节打粑粑了、新玉米棒子出来了都会想着给他送点。而每当这时,朱振兴都会说:“您们自己吃,您们也不容易,我吃我到老家去拿,或者跟您们买。”实在拒绝不了乡亲们的情意,就干脆掏钱给乡亲们,或者收下一点点表示领情。后来乡亲们就不好意思送了。只待他去买时,本来卖一块的,只收他5角。 每到选举时,拿到选民证,乡亲们不识字,不知道干什么用的。乡里村里去了领导解释说那是选人大代表,只要符合选举法的公民,人人都有权选举和被选举,你认为谁可以代表你,你就可以选谁,乡亲们就会说:“哪个能代表我?供销社的小朱同志能代表我。有他就不愁买不到化肥、煤油,有他就不愁南瓜南芍卖不成钱。” 是啊,前几年乡里的南瓜南芍多了,就只有喂猪,猪不吃就只有由他烂掉,自从朱振兴来到供销社后,不论是南瓜南芍,或是洋芋和姜,种多了、收成好了、吃不完、卖不出去,朱振兴都会帮助乡亲们想办法拉到别的乡镇甚至别的县去卖。 结果,乡供销社的朱振兴先后成为区人大代表、县人大代表、州人大代表。撤区并乡建镇后,他便被调到了镇里,几年后,又被调到了县里。眼下,他在县盐业局副局长、局长的位置上也干了十多年了。 “没有,我现在在北京,我回去再说。你们怎么会没盐了?”朱振兴说完挂了电话。他并没有想很多。苟卜伟却想:朱振兴原先是我的同学,学习上帮助过我,但又是我的竞争对手;现在是我的同行,工作上我们彼此相帮,但他又是我工作上的竞争对手。是否能从他那里弄到盐,通过电话仍是迷茫。 兴县县城的气温早已开始回暖了。女人们穿的衣服都纷纷露出了被冬天捂得白萝卜般的腿来,苟卜伟的妻子苗花还穿着一身呢绒中长装,走在人群中,她总感觉自己跟别人不一样,不是那种可以骄傲和自豪,充满着自信的不一样,而是一种自己也感觉落后了的不一样。她今天下学并没有骑摩托回家,苟卜伟也没来接她。她走着走着就觉得自己好像就是那唯一穿长衫到咸亨酒店喝酒的孔乙己,因为自己是唯一穿呢绒中长装到学校上课的老师。她一这样想就想马上把身上这身中长装脱下来,恨不得立刻就脱,在这大街上就脱。走着想着她就来到了位于街道拐角处的春来服装商场。商场门口拱着一个气拱门,商场门旁的音箱里不停地喊着什么服装如何优惠一类的话。苗花忙拐入商场,商场里的服装都纷纷挂着黄底红字的纸片,上面标着原价和现价,从原价和现价后面的数字看,原价总比现价高出很多。这些服装都很好看很时髦。苗花心情说不清是喜是愁,她左看看右看看,快转了一圈了也没相中一件。不,她这是看得眼花缭乱了。她觉得这些衣服无论哪种款式穿到自己身上都会很好看。因为自己自上中学时被几名调皮的同学称为校花起,上师专时也被同学们称为校花,分到这座学校任教后,也成了这座学校老师中的校花。不过在中学时是调皮的同学称的,在师专时是所有同学普遍认同的,现在在教师中是自己这样认为的,并没听谁这样说过。 她终于驻足到自己更为看重的几款衣服旁,手一件件地拿起衣服架子来看。一位服务小姐微笑着走过来:“这几款衣服都挺好,今天我们搞活动,全场优惠,有相中的可以试一试,前面那里有试衣间。” “好,我试试这件吧。”苗花说。 服务员忙帮她取下衣服,看了看号,又将眼睛在她身上瞄了一下,说:“这件号应该差不多,试试看。” 苗花拿着衣服到试衣间穿上出来,立刻变了个人似的,心情也舒朗活泼起来了。 她忙站到试衣镜前看,左看看右看看,前看看后看看,上看看下看看,六面合体,总觉得舒服。就是胸部有点露,两个乳房白白净净,像两只熟睡的小兔子,不太雅观。不过总体也还可以,决定买下。但她这时突然想起,身上好像没带钱。忙到试衣间再把衣服换了,同时摸了摸自己衣服上的兜,噎,心里不觉一阵爽快涌起:大钱包没带,小钱包在衣服兜里。忙拿出来看,钱是有,不多,买那件衣服不够,还差那么十来块钱。但有信用卡,不知是否能刷卡? “怎么样?这件衣服。”服务小姐接过苗花递过来的衣服。 “能再优惠点吗?” “这是已经打完折的优惠价了。”苗花见服务小姐似乎没有商量的余地,便要往外走。 “你想多少钱买?我看差得少的话问问主管。” “就差几块钱,出来时忘带钱了。”苗花有些不好意思似的。 “你稍等。” 苗花返回来,止住了脚步。服务员拿着衣服往那边服务台去了。 苗花只见那边服务台处的一个服务员与这个拿着衣服去的服务员一起看看衣服又看看自己,不知说了什么,朝自己走过来了。 那边随着走过来的服务员大概就是主管,远远的她就说:“苗老师:您好!” 听这声音很熟,苗花也一眼认出了她。她就是上学期刚毕业差两分就考上了大学本科但却没读了的张红梅,虽不是苗花那个班的,但以前苗花教过她的语文课。 二人一寒暄,张红梅主动说:“这衣服您先拿去穿,钱后边再给吧,我给您垫着。” 苗花听得心里热乎乎的,同时也想起了自己带有信用卡,没有直接回答,忙问:“能刷卡吗?” “银联的可以。若不是银联的,您就先拿去穿吧。”张红梅说。 “银联的。我现金差几块钱,那就刷卡吧。” “到这边来刷卡,苗老师。”张红梅带着苗花要往收款台去。 苗花说:“那等一下,我再看看那件……” 结果苗花又买了两件,一下子买了3件衣服。总消费倒不算高,一共800多元。她干脆把在试衣间里换上的第3件衣服就穿着了,把原先穿的那件中长呢绒服放到张红梅为她找的一个塑料袋里提着。 这时,她的心情好多了,兴高采烈的,走起路来也显得很神气。不觉间她自己也觉得自己的胸前在蹦,那两只小兔子睡醒了。她想到了“酥胸荡漾”4个字,联想到自己孩子都快上中学了,自己可算是徐娘半老的人了,便有些不自在起来。 她想:今天一下子买这么多衣服,卜伟会怎么说呢? 想着想着便到了家,丈夫卜伟没在。孩子放学先回来了。 “妈,您怎么才回来?”孩子苟勇问。 “妈去买了件衣服。你做饭了吗?” “饭我做上了,爸爸说他不回来吃,菜我不会做。” 苗花把衣服放下,忙到厨房围上围裙,戴上袖套做菜。 饭后,孩子去上学了。苗花下午没课,一个人在家里收拾收拾便开始备课。备一会课又想起了自己刚买的衣服,便去洗澡。洗完澡又把上午买的衣服都拿来试了一遍。边试边想着:要是卜伟在多好,可以帮我看看。同时她也想着:哼,不在也好。要是他见我一下子买这么几件衣服,说不准会骂我呢。 正想着,衣服刚试穿了两件,第二件刚脱下来,身上光光的,只听门外一阵钥匙猛地插入锁孔的声音,门开了。 她知是丈夫苟卜伟回来了。想把第三件衣服穿上,却来不及,卧室门虚掩着,苟卜伟一进门便喊:“花儿!” “哎。” “你下午没课?”说着便走进了里屋。 “没有。” “啊唷,我的宝贝儿。你这是在等我呀!”苟卜伟看到了一丝不挂的妻子,忙扑过去把苗花摁到床上。一边摁着苗花一边脱自己的衣服。 “等一会儿,衣服。”苗花忙把手里拿着的衣服扔到枕头的一边。眼睛盯着苟卜伟的脸,乖乖地等待着他的进入。这是苗花很习惯了的了。这是他们20年前还没有正式结婚时就开始的生活。不过,这次已经有一个多星期了。说实在的,苟卜伟不这样,自己也想了。 一阵枪林弹雨之后,他气喘吁吁了,她大汗淋漓了。他躺到了她的身边,她说:“要是时间再长一点就好。” 他没有接着她的话题,一边抚摸着她,一边说:“老婆,我们挣钱的机会来了。” 挣钱?机会? “什么挣钱?什么机会?”苟卜伟近两三年来常常“垒长城”、耍扑克,很久没说过挣钱的事了。 “真的。”苟卜伟想把上午一上午卖了多少盐的事告诉她,但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没有说出来。只连说了两声:“日本大地震了。”苗花莫名其妙。 上午还没有上班,盐业公司门前就排满了长长的队伍。这些人不是普通老百姓,大多是各盐业分销点的。有商场超市的,有小卖部的,也有些是平时不做什么买卖但多少与自己或自己的同事沾点亲带点故的。有的开着车来,有的骑着三轮车来。 见到这样的场面,苟卜伟又惊又喜。惊的是这么多人!排这样的队买盐,这是第一次见到。喜的是盐业公司刚刚进了一大批盐,可以卖一大把钱了。盐业公司门一打开,队伍就乱起来了。人们纷纷要往前拥,到了要抢的地步。 苟卜伟和员工们都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只好像觉得跟日本地震有关。这时他突听一人在电话中说,某处的盐都5块钱一袋了,忙向市盐业局打电话,忙音,反复拨还是忙音。他只得说:“今天盐先不卖了。下午再说吧。”说完便要员工关门。 没想到门还没有关,就有人抢上来搬盐了。边搬还边说:“哪有盐业公司不卖盐的?”“这么多盐不卖留着干啥?下面都没盐吃了。”…… “那就卖吧。150元一箱。愿意买的拉走,不愿意买的下午再来。”苟卜伟亲自说。 他本是半真半假说的,没想到他这样说,竟没有人走,都等着拉盐。人们一合计,一箱50袋,一袋500克,3元一斤,虽比平时涨了一倍,也不算贵,比起昨天得知的别处的价和昨晚卖出的价来,便宜多了,划算多了。买,仅车装满。一个个都自己往车上装,装满点数付钱。就这样,半天的工夫,盐库都快空了。 上午来排队的人也都满载而归,再有来的就是拉了一车去又来要拉第二车的了。苟卜伟看看表,已快1点了,说:“库里没盐了,明天再来吧。下班了。” 说完关门,与几个员工草草结完今天的收入,去餐馆吃庆功宴去了。 “你有什么挣钱的好差事?不会是倒毒吧?”苗花说。 “哪里,是工作,我的本职工作。”苟卜伟说。 “工作,什么工作?你不是说盐很可能要放开吗?放开了自由竞争,不就像粮食局一样,倒闭了吗?倒闭了连工资都无处拿,怎么挣钱?”苗花有些不解,“刚才你还说日本大地震了。这不是谁都知道的吗?跟你工作又有什么关系?” “我们前面进的那些盐,今天一个上午全卖了,净赚的比本钱还多。而且还有人要,有多少都能卖出去。”苟卜伟说着,手机响了,是要盐的。 刚挂断,又响了,也是要盐的。说有多少要多少,50斤装的价按200元一箱也行……这次话还没说完就听见手机里有嘟嘟的声音,凭经验,这是在通话时还有电话来的声音。 挂了电话看,果然,又是两个未接电话,正要回过去,对方又拨过来了。也是要盐的。对方说,这次要10000斤也行,价可到5元左右。这时苟卜伟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犹犹豫豫半天没有回答对方。对方大约也明白了苟卜伟的难处,想到食盐行业目前毕竟还是国家垄断行业,就说:“那这样吧,苟局,你弄来多少给我们多少,价由你要。我们可以保密,你那边注意保密就行。” “好,等我的电话吧。”说完手机已没电自动关机了。一边起床给手机充电一边对苗花说:“听到了吧?多好的机会?” 苗花上午是听说超市里没盐了,但他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局面,当时她还想,超市里没盐了不会到盐业公司去拉呀,前几天不是刚进了一大批盐吗?哪里想到会是这样的呢?这么多盐都到哪里去了?人们要这么多食盐干什么呀?为什么一下子都要盐、要盐? 这时苟卜伟给她说了:“日本地震核泄漏了,污染了东海,东海海盐产盐基地也将受到核污染,不能食用了,所以盐将紧缺或者涨价,但绝对不会像他们谣言说的这样猛得可怕。因我国的主要食用盐不是海盐,而是非海盐,如矿盐、井盐等。” “那么会不会有风险?” “什么风险?” “盐价不是不能随便涨吗?” “是,是不能随便涨。但人家早已卖到七八块、十来块钱一袋了,我们才卖3块5块的一袋,当然还不算涨嘛,是不是?再说了,人家不是盐业公司的都倒盐卖,我们盐业公司,卖盐是本职工作,是责任和义务,不倒盐卖干什么?” 苟卜伟似乎说得很在理,苗花当然也被说服了,加之想到今天中午买的几件衣服,花了那么多钱,正需要挣点来弥补上呢。 于是就商量着搞盐了。市里,上午电话就一直忙,好不容易打通了,又说领导上省城开会去了,这一去又不知什么时候回来,再说我们前几天刚调进那么多盐,这种时候,再从市里调恐怕难。苟卜伟想到了所有可能能调来盐的地方,也想到了所有可能调来盐的人和能帮助自己的人。但又似乎能调来盐的地方都没有熟人,可能帮助自己的人又不一定能调来盐。 通过几番排选,他认为最能弄来盐又最有可能帮助自己的就是现在邻县——德县当盐业局局长兼盐业公司总经理的朱振兴了。朱振兴既是他中学时的同学,又是他大学时的同学,而且现在是同行。不仅以前在学习中彼此帮助过,后来在工作中也彼此帮助过。朱振兴这几年开始发迹了,口碑一直很好,仕途很顺,大大小小的领导也都很欣赏他。相信他能弄来盐。说不准呀,他的盐库里还藏得满满的呢。 他把这个想法说给苗花听,苗花听了说:“只怕他那边也没盐了。” “试试看吧。那小子有心眼儿,应该会有办法的。”苟卜伟说着,又加了一句:“事不宜迟。”便拿起电话拨了起来。 朱振兴身在北京,心系故里。自买了那本“盐是一种景观”的《中国国家地理》杂志和见到超市里购盐成风后,他整天想着有关盐的问题,想着县里人民的问题,想着亲友及自己家里人的问题。他有时恨不得一下子回到县里,有时又想,暂时不回去还要好些。尤其是接到苟卜伟的电话后,他更坚定了暂不回去的决心。他想:一定不能让县里的人吃不上盐。他又想:倘若县里的人吃不上盐,是因为出现哪些情况会吃不上盐呢?他在心里下定决心:绝不让盐贩子多屯盐!不允许自己的亲友多屯盐!尤其不允许自己的家人屯盐!他坚信:尽管日本核泄漏污染,中国的食盐是不会紧缺的。于是他忙电话告诉助理小吴:“公司里每天必须保证正常限量供应盐,不允许任何人包括我和你为亲友和家里人屯盐。有谁说多要盐就让他等我回来再说或者给我打电话。”同时他给几位副局长打电话也说了上述一番话,并让他们立即分别成立起以下属员工为组员的3人一组的监察组到县城街道及各乡镇去检查,发现有屯盐、私自涨价以及故意停止售盐等现象,均一律没收或暂扣,调查清楚后视情况处理。情节严重的依法移交司法机关处理。 小吴及几位副局长本来平时就以自己跟朱局长这样的领导一起工作为荣,无论是工作作风还是生活作风都或多或少地受到朱局长的影响。所以工作上配合得非常默契。朱振兴说的也就是他们想做的,仿佛朱振兴的大脑就是他们的大脑,他们的行动就是朱振兴的行动。所以无论邻县的盐如何报紧,怎样涨价,德县的盐始终没有紧缺,也始终没有涨价。 苟卜伟与朱振兴通完电话,更加紧张,更想挣到更多的钱。他想:朱振兴不在德县对我更有利。便在县盐业公司门前贴出不加盖公章的公告,说因受日本核泄漏的影响,本县暂时缺盐。请暂时到邻县购买解决。 见此“公告”,县下属的各乡镇也都纷纷贴出了这样的“公告”,于是乎,兴县全县的人们都恐慌起来,各商铺店铺都是问盐买盐的,但又各商铺店铺都没有了盐;各交通要道都沸腾起来、拥堵起来,出去的都是去找盐买盐的,回来的都是买到盐或没有买到盐回来的。 一些跟苟卜伟关系密切的人就问苟卜伟:“苟局:县里真的没盐了吗?”苟卜伟就会说:“当然还有,但是储备盐,不能动。”有人听他这么说后,以为真的不能动,就想办法到别处去买盐到县里来卖去了。也有人听了他那话后说:“储备盐?储备盐不是紧缺时用的吗?现在紧缺了干吗还不弄出来卖?” 而每当这时,苟卜伟就会笑笑说:“算是碰到开窍的了。别声张,要盐不是?要多少?晚上来找我。” 苗得逞就是这样弄到盐的。 苗得逞何许人也?乃是他的堂舅、苗花的堂哥。本县有名的兴苗超市老板,董事长兼总经理。本没多少文化,靠敢作敢为,投机倒把地经商发展起来的小市民企业家。为什么叫小市民企业家?他的父亲和他的父亲的父亲,也就是他和苗花共同的爷爷都是在本县做买卖的小商人,本县县城里的普通市民。没有一官半职、也没有土地。爷爷和父亲在上个世纪的那个特殊年代还都受过不少的苦痛,还当过报酬很少的清洁工,后来政策转好了,爷爷和奶奶也都去世了,父亲才又和妈妈做起了买卖营生。 在他这一代,父母留给他有限的积储加上他自上初中时便在父母身边学到的生意经验,虽然他连高中也没考上而没有受过较高的教育,做起生意来却得心应手,颇为顺利。经过20来年的努力,许多当年比自己强大或跟自己差不多的商铺店铺不见了或后退了,自己却发展成了县里有名的兴苗超市。 苗得逞得到苟卜伟的那句话,心中有了底:“晚上我请你,喝点儿去。” 苟卜伟说:“不行,这种时候,谁请也不能出去吃饭。” “那好,晚上9点我来你家。” 当然也有更开窍的,那就是直接打电话到市里、省里了解情况。曾在县供销社、县粮食局工作过的吴金明老同志就是这样做的。他直接把电话打到省里,电话转至省疾病控制中心,他如实汇报了兴县两日来抢盐成风的情况。相关专家接到电话后,对抢盐事件非常吃惊。立即表示,当前我国海盐并未受到日本核辐射污染,海水是否会受核辐射污染关键要看日本的核危机是否进一步恶化。但是从目前监测的情况来看不用担心。因为中国虽邻日本,但其间的海域宽广,距离很远,海水被污染的可能性很小。再说我国食盐大部分是矿盐,海盐的量不超过20%。而且我国矿盐资源充裕,不会供应不上的。说至此,这位专家又主观地补充了一句:“我个人认为,这种抢盐事端是一些别有用心的奸商借机捏造谣言歪曲事实生发出来的,目的很明显,那就是获取投机暴利。我建议您并请转告您身边更多的人,不要相信那种谣言。要多看电视、多听广播、多看报纸、多上上网,一句话,多看新闻,多了解党中央和国家相关部门针对日本大地震及核泄漏事件作出的一些反映,了解事实的真相,做个明白人,不至于受谣言迷惑和上投机者的当。”听了专家的几句话,致电的吴金明放下心来了。 打开电视,新闻节目和专访节目里尽是有关盐和日本核泄漏话题的。买来最新的报纸,也大多是类似的话题。吴老同志着急了!他手里翻着报纸,心却翻江倒海般想着一些跟报纸上内容关系似乎不太大的事情,想着想着就想到了自己是个共产党员,要急国家之所急、急人民之所急,现在是关键时候……他越想,心里越酸酸的,只恨自己老了,不由地站起身,打个哈欠、叹口气:“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做点什么呢?” 于是,他像在职工作时看报纸那样习惯地拿起剪刀,又坐下来,一边看报纸一边剪起了类似于下列内容的纸条: 如何自我防护核辐射?什么情况下应该采取隐蔽措施? 市民应避免恐慌,及时收听收看广播电视,掌握正确信息。应急状态下可以采取一些应急防护措施,如隐蔽、撤离、关闭门窗和通风系统、出门戴口罩、用干或湿毛巾捂住口鼻、尽量减少皮肤暴露等。对可疑受到放射性污染的人员应清除污染,最好的方法是洗淋浴。 有较大量放射性物质向大气释放的突发事件发生时,应采取隐蔽措施。隐蔽时应关闭门窗及通风系统,以减少放射性物质的吸入和外照射,隐蔽可使建筑物内的人员吸入剂量约降低一半。 在日常生活中也会受到辐射影响吗? 日常生活中我们每个人都会受到天然辐射的影响,人均每年接受的天然辐射剂量为2.4mSv,其中,来自宇宙射线的为0.4mSv,来自地面γ射线的为 0.5mSv,吸入(主要是室内氡)产生的为1.2mSv,食入为0.3mSv。地区差异造成各地区的值会有所不同,例如在伊朗、印度一些地方高达 200mSv,人类的很多活动也都会有辐射,例如,人们摄入的空气、食物、水中的辐射照射剂量约为0.25mSv/年。戴夜光表每年有0.02mSv;乘飞机旅行2000公里约0.01mSv;每天抽20支烟,每年有0.5-1mSv;一次X光检查0.1mSv等等。这些日常剂量经过长期观察和调查,对人体没有造成危害。 …… 他想,他要把这些知识记住,告诉更多的人不让他们瞎惊慌,盲目抢盐、买高价盐,受谣言的蒙骗,上奸商们的当。 晚上9点整,一辆黑色轿车停到苟卜伟家门口,苗得逞带着助理一起来到了他家。从车上搬来了一箱茅台和两条“中华”香烟,不待进屋,手机响了,是超市一名主管打来的,说半小时前来了个男子把剩下的盐都买光了,他还说他明天还要来买5000袋,二十块三十块一袋他都愿意买,现在超市一袋库存的也没有了。 苗得逞接完电话,进屋把手里的东西交给苟卜伟并说:“姐夫,这都是正宗的,放心用。” “叫兄弟,我比你小。”苟卜伟说。 “好,兄弟。妹子呢?”苗得逞问。 “你们先坐下,喝点茶。她还在学校。” “来,这是我们超市的提货卡,交给她。需要买的超市有的什么东西都可以用它买。”苗得逞递给苟卜伟一张像在大城市里见过的那种超市会员卡一样的卡片。 苟卜伟接过一看,上边有“5000元”的字样。问:“结账的时候用它就不用另外花钱了吗?” “是的,这是我们超市刚刚引进的。结账方便。” 苟卜伟从未见苗得逞有这么慷慨过,有些受宠若惊的样。苗花晚上有自习课还没回来,接过卡片看了看就放到了茶几上,好像是故意放到那里等苗花回来后收捡和欣喜。 三人一边品茶一边聊起盐的事情来。他们从日本的大地震聊起,聊这几天来的新闻,聊日本的核泄漏,聊很多地方抢盐断盐,最后聊到兴县的盐问题以及盐的涨价问题和限购问题。 结果好像就是他们三人开了一次“人大会议”,把兴县盐的批发价暂定到12元1袋(500克装),零售价15元1袋,苗得逞的兴苗超市享受10元1袋的优惠价,但不公开。于是,第二天一上班,苟卜伟就召集几位副局长开紧急会议,把盐涨价的事通报了一番,见没人有异议,便电话通报各乡镇盐业门市及专卖店、售盐点。并暗下商定给兴苗超市留20吨,随时要随时拉,以保证全县人民的吃盐问题。 于是乎,有了会议的精神,当天起,兴县盐业公司的盐就按12元1袋批发了。而且不零售,只批发。令人没有想到的是:这样涨价批发,经营盐的超市、小卖部也似乎没有想到风险,而是各尽其能尽量多批;一些平时不卖盐的人也来批发盐。盐业公司门市及库房简直成了哄抢的景象。不到下午4点,兴县盐业公司的盐除预留的20吨外,不得不宣布告罄。兴苗超市于当晚8点零8分准时到盐业公司开始装车,至9点零9分装完拉走,于10点20分全部卸完到了超市库房。 兴县的盐库房成了真正的零库存,真正告急了!先还精气神十足的苟卜伟,心里突地空牢牢的,仿佛兴苗超市拉走的不是盐,是他肚里的心肝五脏!他顿时瘫软倒在了地上。 吴金明老同志一边剪着报纸,一边想着……他想到了那位专家在电话里说的话,也就想到了造谣者,想到了那些奸商——为了挣钱,简直什么招都想得出来,昧着良心做事,要是收拾收拾他们就好。想到这里,他手中的剪刀停下来了,面朝着报纸,眼睛却不知盯的什么地方——反正没有看清报纸上的内容,嘴里自言自语地说着:“他们这不是明摆着的犯法吗?法律还不能管着他们?”他干脆把剪刀和报纸都扔到一边了,站了起来。 “我要做更有意义的事情。”吴金明同志想着,“为什么兴县的盐价涨这么高,又听说德县的盐没有涨?兴县跟德县不是紧邻着吗?”他带着问题蹿到街上来了。 吴金明同志来到县盐业局门口,门口站着些人交头接耳地说着什么,有的还不时不时地指一下盐业局的门。近前一看,门紧关着,门边上贴着一张“公告”,内容大致是:因受日本核泄漏的影响,本县暂时缺盐。请暂时到邻县购买解决。云云。 这不是明摆着的谣言是什么?这是谁贴的?他想到了盐业局、想到了盐业局的局长、想到了苟卜伟。他嘴里突然说出了:“调查取证,控告!”几个字,逗留在身边的几位背着空背篓或骑来空三轮车的人都朝着他看,一个个都想说什么,却又都一言未发。 “苟卜伟,这家伙,一定有问题!一定要把他拿下!”他气愤愤地说着,走开了。逗留在那里的人,有的也随着他的走开而走开了,有的却还在那里没谱地等着。 盐业公司的几名库管人员站在门口借助灯光目送着兴苗超市的几辆货车排成一队,慢慢地启动、浩浩荡荡地离去,转过身来,大吃一惊,一个个横身浸着丝辣辣的刺人的汗。 “苟局!”有两人似乎不约而同地小声惊叫起来。大家目光聚焦到一点,一拥而上搀扶起苟卜伟。 灯光下的苟卜伟一句话不说,身子像没长骨头一样,软软的,脸色发青,让人一见便会联想到税务人员在刚宰的猪肉皮上烙上的表示收过屠宰税的紫色印记。 忙拨打999。几分钟后,伴随着一道蓝色光的闪亮,999急救车来了。停到盐业公司的库房门口。车上跳下来几个身穿八大褂、头戴白布帽子,口戴着白色口罩,手还戴着白色手套的男女,匆忙地从车上拿下一副担架迅急地摊到地上,轻快地把盐业公司几名人员搀扶着的苟局长放到担架上,给他鼻孔里插上氧气管,让他仰躺着、平卧着,轻抬上了999急救车,闪亮着蓝色亮光、鸣着警笛轻溜而去了。 一早起来,苗花感到腰疼,可她没太在意,仍到学校上课。只是越疼越厉害,好不容易坚持到下第二节课,忙出校门打个车往医院跑。挂了号,接待她的是一位男中医医师。一是问她哪里不舒服,她说,可能是风湿引起腰疼还是咋的,腰疼得很老火(严重),医生就给她号脉。 当医生按着她的手腕处的脉搏,平视前方,一言不发,她忍不住寂寞似的横身不自在起来,终于要先说话了。这时医生才平静地说了句:“没有风湿呀。” 她好像是不相信医生的话而举证据似的说:“我这脚杆这些总是凉凉的,特别是晚上睡觉的时候。”医生就用手给她捏住她指的小腿部位,自上而下又自下而上地抚摸着捏按,同时问她痛不,她没反应过来。直到连问她几个“痛不”“痛不”“痛不”,她才如梦初醒笑了起来:“不痛。” 医生一本正经地说:“应该没有风湿,要不你去验血看看,同时去照张片子,看看有没有别的毛病。” “多少时间可以得到结果?”她问。 “一个小时左右。你先到楼下缴费,然后到二楼那边来抽血,再去后院小楼放射科照片。”医生说完,递给了她两份单子。 “检查下来要好多钱哦?”她拿着单子刚走出门,又返回来问医生。 “300块钱左右吧。你去楼下看看。”医生一边招呼刚进来的一位病人坐下,一边回答。 “300左右?我兜里一共只有300元了,是左,还是右?”苗花心里想着。怕钱不够,不好意思,想先不抽血照片了,回去下午再来。可是腰又似乎故意跟她过意不去,痛得一发厉害。只得去划价窗口。 还好,一共只要228元。 当她正在照片子的时候,手机响了。由于不方便接听,手机一遍又一遍地响着。照完片子,手机还在响。她忙穿上外衣,掏出手机来看。号码是家里的,有什么急事? 正欲接听,却断了。一边走出放射科门,一边回拨过去。是儿子苟勇的声音,只听他哭着腔说:“妈妈,我的鼻子流鼻血,堵都堵不了!”电话断了。 她心里一阵难过,忙给苟卜伟打电话。苟卜伟的电话无法接通。她想,这家伙这两天忙得电都忘了充了,昨晚一个晚上也没回去。她恨不得一下子飞到家里,可是医院离家较远,儿子的鼻血总不会一直流到自己回到家,再说自己不是正在医院吗?问问医生看看有没有更好的办法? 想着,她就来到了刚才给自己看病那位医生的门诊室,把儿子流鼻血的事告诉了医生。 医生说应该是感冒或者空气不太好引起的鼻子发炎,叫他用手按捏住鼻梁骨上端处不放,同时用卫生纸塞紧鼻孔。 苗花得了方子,忙给家里打电话,电话半天没人接听,等了好久,也没人接,她又重拨过去,才有人接了。奇怪,怎么是个女的接的?从对方的第2句话才知是对门那家保姆阿姨在接听电话。电话里问她在哪里,什么时候回来,并说苟勇的鼻血流得很厉害,堵住鼻孔,血又会从嘴里出来。苗花简要回答了对门那家保姆阿姨的话,又把医生说的方法告诉了她。保姆阿姨说,用凉水拍了他的后脑勺,现在好些了,但是鼻血还在流。 他又把保姆阿姨说的情况告诉医生。医生说:“一会就止住了,让他每天用棉签把红霉素软膏送进鼻孔里涂抹,坚持一个星期,炎消了就不流了。”说到这里,医生见她着急的样,又说:“你去看看片子出来没有。” 她刚走到放射科门口,正好见一位医生拿着几张片子出来朝外面坐着等候的人群喊:“苗花,在吗?” 她欣喜地紧跑两步,来到医生跟前接片子,医生并没有马上给她,而是指着片子上的一些部位告诉她:“你可能腰椎有骨刺,拿到二楼找大夫再看看。”一边说着一边把另一位医生刚递来的上边打印有几行字的A4纸递给她,然后又用一个医院专用来装片子的塑料袋子把4张片子一并装上递给她。 苗花把片子拿到二楼给她看病的那医生处,医生看了看片子,又看了看她,说:“你年纪轻轻的,不应该有这样的病哎。” 医生指着片子对她说:“有骨质增生,你看,这些骨刺,腰椎正在突出。” 苗花有些惊愕了,问:“那这种病一般是什么样的人生的?” 医生告诉她,这本来应该是老年病,但现在的年轻人坐电脑边时间长了,也会生这样的病。有些作家,长时间坐到桌子跟前写作也会生这样的病。不过,不用担心,也不要着急,打几针激光针就好了。 一听打激光针,苗花横身发毛,甚至横身发抖、全身都皮肤过敏般长出细米米来。 “可不可以吃药治疗?”她问,因为自小就很怕打针。 “我给你开个方子试试。”医生说着,就给她开了地奥司明片0.25g×20片:3盒;盐酸氨基葡萄糖胶囊0.24g×42粒:2瓶。到划价窗口一划价,要200多元。他带的钱不够了,忙买了只红霉素软膏回去。 兴县的盐名正言顺地涨价到15元一袋了!15元一袋,还是很多地方没有,有盐的地方都在哄抢,于是就有的卖16元一袋、18元一袋、20元一袋……有的地方卖到30元一袋!很多人聚集到盐业局门口,有的人说:“里面的盐都被兴苗超市全拉去了,还在这里干什么?”就有人说:“盐不卖给百姓,卖给兴苗超市干啥?”于是就有人喊:“让局长出来说话!”“找局长有什么用?找县长去!”“找县长也没有用,他们都是一棵藤上结的瓜,串通好的。要找,找党中央、国务院去,吃盐的问题,找温总理定管用。”也有人喊:“砸盐业局的门!冲进去!还费什么话?”盐业局门前像海浪击打岸石似的一阵一阵地哗然喧天。这时有人传说:苟局长已经昨晚就住进县医院了,别闹了,回去吧。也有人说:他是畏罪生病,活该! 一阵争议声中,冲击浪缓和下来了。这时有人传说德县的盐价没有涨,但是限量购买,有很多人到德县去买盐了。兴县盐业局的门前算是平静下来。 苗花回到家,见对门家保姆阿姨正在擦洗门上的血迹,门前都是血!保姆阿姨说:“大姐你算回来了。小勇的鼻子流了好多血,刚才堵都堵不住。” 苗花没来得及多说话,只轻声说了声谢谢就忙进屋。 苗花刚一进屋,就被惊呆了!屋里到处是血!仿佛这里刚刚经历过一场血腥的残杀!大厅里包括凳子上、沙发上,苟勇的卧室里包括被子上、床单上,以及卫生间包括洗脸池里、脸盆里、浴缸里,厨房的地上及池子里……往日温馨的家,此时成了一个血染的世界!她心里一阵割肉般的疼,想起了“血流成河”几个字。她想,这一定是儿子鼻子流血不止着急而到处乱窜弄的。 半睡中的苟勇微微感到屋里有动静,想是妈妈回来了,“妈——”一声轻轻的拖长,正好与苗花“儿子——”一声含泪的呼声叠住。 “妈,我横身没有劲,您跟我请个假。”苟勇央求苗花说。 “好,你好好休息,不要想别的。妈给你请假。” 苗花忙拿手机拨电话,电话里小声地传出:“对不起,你呼叫的电话无法接通。”声音传到苟勇的耳朵里,苟勇说:“妈,您先跟我请假,不要拨我爸的电话。” 苗花觉得奇怪,他怎么知道我拨他爸的电话?一边疑惑地说:“好,先跟你请假。”一边拨苟勇班主任老师的手机。 请完假,她问:“你为什么不让我拨你爸的电话?” “他在医院。”苟勇的声音很虚弱。 “他去跟你开药去了?” “不,我听说他住院了。” “住院了?住什么院?他怎么了?”苗花听儿子说丈夫住院了,自己一阵云头雾里,有的乱了手脚。 “不知道。我是听对面那位阿姨说的。” 苗花忙出来敲对面的房门,还是只有那位保姆在,她问了那位保姆,那位保姆说:“刚才我不是看到你在医院吗?你不是去看苟局长啊?” “苟局长?他在哪呀?”苗花越是着急起来。 “听说他昨天就住进医院了。你不知道啊?” 苗花忙给苟卜伟的秘书打电话了解情况,苟卜伟的秘书说:“苟局长昨晚突然晕倒,医生说他是积劳成疾,大概是这几天太操心了。在医院住院,输了点液,没问题了,快出院回家了。嫂子放心。”这才放下心来,忙打扫卫生。她打扫着卫生,看着满处的血,心里想到了血染的家,血染的港湾,血染的风采,一股热热的暖流不禁从心中乐了起来。但看到电话机上格外集中、格外多的血迹,想起刚才在医院时接电话、拨电话时的情景,心里一阵酸楚和惭愧…… 下午,兴县的盐不那么抢了。有人扬言要告盐业局,举报他们哄抬盐价。刚从医院出来,还没来得及回家看看的苟卜伟得知后,立即调回盐价。可是兴苗超市拉走的20吨盐怎么办?那都是按10元一袋的价拉走的呀!苟卜伟又忐忑不安起来,他有些急了。调回了盐价,苗得逞肯定要找他。不调呢,那些人肯定要告他。怎么办呢? 一个副局长说:“不是德县没有涨吗?周边的其他县呢?市里头呢?” 这问倒是提醒了苟卜伟,他立即向周边几个县和市里、省里打听。有的说涨了,有的说没有涨,涨的也没有涨得那么厉害;没有涨的基本上都没盐了,只有德县还有盐,也听说不多了。那好吧,就发动兴县人到德县去买盐,看他们有多少盐卖。 于是他以暂时缺盐为由,令盐业公司和所有售盐点都关门。 小吴与几位员工在县盐业局门市发售盐,以保证盐的限量供应。张副局长代表朱局长到市里开会去了。王副局长和李副局长分别带着小分队到乡镇去检查。 盐业局办公室电话一阵急戳戳的响,小吴接过电话,是从与兴县相邻的兴德镇打来的,有人传说小兴乡那边有人在挨家挨户的高价收盐,盐卖到了3元1袋,老百姓们大都会从按供应买回的6袋盐中拿出4-5袋来卖。 小吴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忙与正在兴德镇检查的王副局长联系。王副局长接过电话,忙带着随从的二人赶赴小兴乡。情况属实,有人赶着马车到村子里去挨家挨户的收盐。王副局长3人问得马车去向,忙驱车追赶。结果在杨庄村和李庄村分别查获了两架正在收盐的马车。 王副局长意识到这不是一起简单的倒盐案件,忙与县公安局联系。县公安局刚开完要严厉打击借助日本大地震核泄漏造谣倒盐卖和哄抬盐价的案件的会议,接到电话后高度重视,立即出动了刑警队和刑侦队。一举抓获了在小兴乡收盐的4驾马车8名收盐人员。 王副局长把这一情况汇报给朱振兴后,电话里响起朱局长欣喜而坚定的声音:“好!漂亮!”朱振兴挂了电话之后,一直纠结着的心踏实了很多。不过,瞬息之后他又想,也许这是刚刚开始呢。不行,我必须马上回去!正好,出差办理的事情明天即可办完了。时不宜晚,忙买明天下午的飞机票。 朱振兴一有空就查看新闻,他看到一则《谣言引发浙江抢购碘盐现象》的新闻说:在浙江有谣言称食用碘盐可以防核辐射,引发宁波等一些地方出现碘盐抢购现象。于是,他忙致电相关专家和省、市相关领导,通过从多方面了解情况,综合分析得出结论:市场上并不是缺货,只是谣言引起食盐销售量突然剧增,市场需求量猛然扩大,由于物流或人员跟不上,导致食用盐一时来不及上架,出现短时间断货。于是,他立即致电小吴和几位副局长:“立即组织人员向全县所有超市及小卖部供盐,并要求他们今晚务必上架,保证明天大小超市及小卖部都有盐售,同时在一些大的门店专门配备人员对少部分盲目囤货的群众进行说明,限买2包。” 下午4点,兴县报和县广播电视台的记者相约来采访县盐业局局长苟卜伟。这正是他需要的,他把两单位记者请到县里最豪华的兴豪酒店,同时还请来兴苗超市老板苗得逞作陪,点了很丰盛的一桌菜,喝茅台酒。一边用膳一边回答记者的提问,其实就是谈盐及日本地震核泄漏的问题。举杯后,他打开话匣子的第一句话就是很具有煽动性的:“现在,全中国都没有盐了。就算有也是被污染的不能食用的了。” 这话让两媒体记者非常吃惊,但想到自己了解的市场情况,又似乎不得不信。 苟卜伟又说:“昨天南京一位朋友打电话来,问我这里还有盐没有,他说南京超市的盐都被抢光了!还说在无锡、苏州等地的超市也买不到盐。从浙江运出来的盐都是遭到核辐射的,不能食用。而媒体却往往跟不上步伐,甚至了解不到实情。他们先只说日本核电站爆炸对人体有影响,吃碘盐可以预防核辐射,人们只抢购碘盐。后来海水被放射性物质污染了,没法再提炼食用盐。海水遭到这一污染,十年、二十年也未必能净化。人们就只要是食盐都抢购了,你们看,要是前两天刚刚开始抢购碘盐的时候囤点非碘食用盐,现在不就值钱了吗?……” 苗得逞也借势说:“兴苗公司旗下的门店15日(昨天)食用盐销售量是平时的2倍,而今天(16日)的销售量更是急剧上升。” 采访结束,几人也饭饱酒足了。苟卜伟仿佛身上吊着的石头落下了地,长长地叹了口气,自感轻松了很多。他想:全国都在这样说,我这样说顺应时潮,也不会有错。眼下需要的是多搞盐了。越多越好,不愁卖不出去,只要广播电视一播送,报纸一发表,盐价就会越卖越高,有多少都能卖出去。也不用担心兴苗市场的盐问题。 当晚,县电视台播了苟卜伟的上述一番谣言,次日一早,县广播台又播了县报记者写的内含苟卜伟那番谣言内容的通讯稿。当天的县报头版头条也是关于苟卜伟昨晚回答记者时说的那番谣言的通讯稿。本来就抢盐成风的兴县仿佛爆发了大地震,一下子哗然起来了。 同一天,德县的所有超市、小卖部都有盐销售了,而且价与往常一样。不同的是每人每次最多只准买两袋。一齐井然有序。消息传到苟卜伟的耳里,他气急败坏。德县从哪里来的盐?盐业局局长朱振兴都不在。谁弄来的盐?正纳闷着,市里传来指令,要他到市里报到,立即动身。说是要他任市盐业局副局长。他心想:许是我的关于盐的论述立了功劳?不然,为何会调我去任市盐业局副局长呢?他想着,还想到了朱振兴。朱振兴关键时候到外地(北京)出差了,要不然,这个市盐业局副局长的位置就是他的了。这叫什么啊?这就是懒人有懒人福啊!想着,他说他安排好家眷明天再出发。话刚说完,就有一辆轿车停到了他的旁边,是来接他的。前来接他的同志说:“不行,我们还得去迎接省里来的领导。市领导说了,必须马上出发,晚上5:30前必须到。”苟卜伟还想带些行李什么的,见市里派来的这些人只有一位稍有点面熟,平时也没打过招呼过。也就算了。自己的车不让带,也就上了他们的车。 苟卜伟刚走,就有人传说德县盐业局王副局长就被调来任兴县盐业局局长了。朱振兴刚回到德县,得知王副局长要调到兴县任盐业局局长,正感突然,欲订餐饯行,还突然的事又来了!听说自己也要被调走。不过还好,王副局长明天赴任,自己的调令还没收到,消息是否准确还不知道。只是前面市领导已向自己暗示过,要调自己任市盐业局副局长。自己出差前,这消息就在很多人口中传开了。想必这次是真的了。 管他呢,在调走之前自己还是德县盐业局局长。在其位谋其职做其事。正想着,有人传说苟卜伟已被调到市里任盐业局副局长了。这消息很突然,朱振兴更是感到突然和奇怪。市领导不是要调我任市盐业局副局长的吗?怎么又把苟卜伟调去了?难道是说我这段时间出差失职了?想着,他们纷纷到了约好的华德酒楼圆明天餐厅包间。边用餐边聊起来。 他们喝酒,聊天,侃地,从党中央、国务院对这次盐价风波的高度重视,聊到各地盐业部门采取的应对措施,从王副局长的调走聊到兴县的盐价,又侃到前两天抓着的几名兴县赶马车来收盐的人。有人问他们在哪里,有人说在拘留所,也有人说在看守所里。还有人说,听说先在拘留所,关了半天押到看守所了,上午上级领导还来找他们了解了情况。聊着聊着,他们又聊到了全国的盐价和德县的盐价。相比之下,德县的盐价是最稳定的了。全国超市、小卖部的盐价都疯长,德县仅仅是部分小卖部稍有小涨,也没涨起来。于是朱振兴就夸王副局长他们几位在自己不在的时日配合得好、抓得好。王副局长他们呢,也说是因为朱局长领导有方,虽身在外地,却能指点江山、运筹帷幄,把握好全局准确指挥。 然后又转移到了各自对这次抢盐事故的见闻及看法上来。其实主要是朱局长说,他了解的最多。他说:“此次抢购主要是谣言所致。有谣言称:日本核辐射会污染海水导致以后生产的盐都无法食用,而且吃含碘的食用盐可防核辐射。于是大家都买碘盐,碘盐遭抢了、涨价了,后来是没有了,许多地方一时供不上,暂时断缺了。许多人就只得见盐就买,只要是食用盐,抢购。更有甚者是造谣说海水被放射性物质污染了,没法再提炼盐。于是乎,所有的食用盐都遭抢购了。幸好国家相关部门和专家们抓得及时,媒体也大多能及时正确的引导,今天好像好些了。” “那么,碘盐真能防辐射吗?”有人问。 朱局长说:“在抢盐事件刚刚开始的前两天,就有专家出来说了这个问题:纯属谣言,非常荒谬,防核辐射最有效的方法是每天服用一片碘片,因为每片碘片中含有100毫克的碘,而根据卫生部的规定每公斤食用盐中碘含量仅为20-30毫克。此外,昨晚的新闻中,还有专家指出,核辐射对于海水的影响,仅限于距离非常近的区域,且浓度要达到非常高的程度。海水中本身就含有放射性物质,日本核电厂泄漏的核辐射想把这么大的太平洋水搞脏根本不可能。而且,日本东南沿海比较大的一股暖流是日本暖流,由南向北走,不会绕过日本岛到中国洋面。目前我们对核辐射数据的监测一切正常。” 大伙听得津津有味。朱振兴押一口菜,大火起来敬朱局长一杯。他又开始讲了起来:“倘若核辐射突发事件发生后,人有可能摄入放射性碘,并集中在甲状腺内,使这个器官受到较大剂量的照射,此时应该服用稳定性碘。也就是说,当发生较严重核污染的情况下,应该有计划地在一定时间内服用一定量的碘片。碘片的主要成分是碘化钾化合物,是一种稳定性碘,能阻断放射性碘被人体甲状腺吸收,使放射性碘快速的排出体外,达到保护机体组织的作用。但是,碘片也只能阻断放射性碘的吸收,对其他放射性物质是没有作用的。这就是为什么碘片的服用要与其它防护措施(如隐蔽待于室内、关闭门窗等)综合使用。此外,碘片不能仅凭个人主观臆断或因恐惧而擅自服用。而要在政府评估事故状态后决定是否需要服用,服用碘片应在政府部门的统一安排下,在专业人员指导下进行。碘盐和碘片是不一样的,碘盐中的碘含量相对较低,起不到预防放射性碘的作用,不根据实际情况、盲目过量的吃碘盐对身体是有害无益的。” 这次用餐是朱振兴在餐桌上说话最多的一次,也是他讲得最学术的一次。可以说,这整个用餐的过程,就是朱局长给大家做的一次学术讲座。让在座的包括王副局长在内都受益匪浅。 第二天一早上班,先是安排送王副局长起程。然后再到办公室。 朱振兴刚进办公室,电话就响了,是市里一位领导打来的。说是让他安排好,休息两天,准备好下周一到市里报到。市里已决定提他任市盐业局副局长,实抓全市三区六县的盐业工作。他犹豫着问:“那苟卜伟呢?他不是也被调去任市副局长了吗?” “他呀,你就不用管了。先让他住几天酒店。”领导挂了电话。 朱振兴正犹豫着,还没回过神来呢。小吴送来了今天的报纸。展开市报一浏览:苟卜伟被双规了。 周六,苗花怀着激畅的心情带着儿子苟勇外出,准备先去买药,然后去逛公园玩。他们连逛了两家药店,都没有找到那天那医生给她开的那两种药:地奥司明片0.25g×20片和盐酸氨基葡萄糖胶囊0.24g×42粒,一家有地奥司明片,规格却不是0.25g×20片,另一家有则两种药都没有。苗花又带着苟勇去了另一家大些的药店,总算找着了盐酸氨基葡萄糖胶囊,但规格又不是0.24g×42粒,而且还没有地奥司明片。时间已去了半天,苗花腰有些痛了,药还没买成,腿也疲倦起来了。所幸来到了城关医院附近,坚持着走进城关医院。不巧,大夫们中午下班吃饭了,要1:30才上班。 苗花只得带着儿子出来去找餐馆吃饭,边走边说:“哪天把我也调到市里就好。”她自己也不清楚自己是自言自语还是在对儿子说。只听儿子苟勇问:“妈,我爸是不是调到市里去了?” “他走的第二天,市里领导来电话说把他调到市里,他也来电话说了。”苗花说。 “不会这么快吧,怎么没听他说过?”苟勇觉得有些奇怪。 “我也是前几天才听他说可能要调他到市里当市盐业局当副局长的。”说这话的时候,她也觉得有些突然,不过,想到日本的大地震、核泄漏以及这段时间的盐价,心还是放了下来。 饭后回到医院,苗花拿那天在县医院开的药方去药房开药,药房让她去挂号后找大夫抄一份方子来。苗花问药房这两种药是不是都有,药房说有,他便去挂号并找大夫抄药方,可待她拿着新药方来到药房,药房又说没有0.24g×42粒的盐酸氨基葡萄糖胶囊,因此,苗花与药房工作人员发生争执,吵了起来。 医院里的人应声围了过来,正当苗花嗓门理直气壮、嗓门越提越高时,她仿佛听到围拢来的人中有人认出了她,说:“那不是苗老师吗?”“是啊,她是盐业局苟局长的老婆。” 苗花知道有人认出了她,声音立刻软了下来。细听,还有人在议论:“瞧,苟局长刚调到市里,她就神气起来了。” “调到市里啊?是双规了!”…… 听到这里,苗花药也没有开,叫着苟勇走出了医院,也没按计划去逛公园玩,回来了。 他们路过县委大院门口,见吴金明老同志在不远处的路上慢走着,一位着装很平常的人走过去与他打招呼:“吴老,看报纸了吗?小苟出事了。” “看了。他那叫活该。”吴金明说。 苗花和苟勇都听到了。娘儿俩恨不得一步跨入自己家门,小偷似的轻步往家蹓。 一进家门,一向坚持进门必换拖鞋的她今儿个也忘了。穿着刚才不小心踩了稀泥的旅游鞋就涌进了书房,翻开昨天的晚报,要闻版醒目的几个黑色宋体字似乎在朝着自己翻白眼:兴县盐业局局长被双规。这是一片消息稿的标题。 苗花崩溃了!苟勇倒好像没事似的。 周一上午,朱振兴来到市盐业局,市委书记和市长已等候在那里。等待着朱振兴的果然是一个副局长位置,而且是常务副局长。原局长调走了,现局长由省一副厅长兼任。 就在这天,全市的盐都恢复了以往的平静,包括兴县在内的全市任意一家超市和小卖部都可以买到平时食用的碘盐了。也就在这一天,全市的电视、广播、网站及报纸都发布了同一条信息:苟卜伟被双开了!还有人说,苟卜伟的儿子苟勇这几天都没去上学,他的爱人苗花也没去学校上课。 兴苗超市则在叫着所有商品清仓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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