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远处,死亡不停地生长
在某个未命名的港口上凌晨,久病失眠的我
拖着沉重的身体,来到海边。
远处,一条返航的大船
推出层层波浪,涌向昏睡的城市一一
大海灰蓝的皮肤越来越红,仿佛将渗出鲜血。
一一我的父亲回到村庄,他
赤裸着脊背,趴在摇摇晃晃的床上
在做着刮痧
在远处,死亡不停地成长
在远处,死亡不停地成长,
一直要持续到它的影子,覆盖一个又一个
不知死为何物的生物。
它有不知餍足的胃口,
除了尘埃,万物皆可为食物;
无穷又无尽,它有贮藏食物的习惯,
像土拨鼠,把玉米存入黑暗中的睡眠,
也像松鼠,把榛子藏进不同的树洞。
停不下来,它根本停不下来一一
伟大的记忆,是它在反刍;
忘却,是它囫囵地吞咽。
牙齿之锋利,正如生之逼仄。
"万物的消化多么好,多么温良啊"。
苦难、不幸、罪孽,终化为泥土。
但也有很多东西它无法消化,
于是呕吐,呕吐出未来一一
古老的灵魂,常密布新的哀伤:
星辰隐没又出现,月亮圆满地升起残缺,
真理,吐着长长的梦的黏液
拖曵过世界,这宇宙的新叶......
印章,或者墓碑
活着时,你在一块石头上,
刻下自已的名字。
离开尘世后,子孙在更大的石头上,
刻下你的名字。
人心如纸。有的墓碑,
是大起来的印章。
有的印章,却是
缩小的墓碑。
保护色
趴在土豆叶子里,蚱蜢仿佛一片
还没伸展开的嫩叶;
贴在灰墙上,壁虎好似瓦工不小心
甩到上面的水泥点;
匍匐在树下的草径上,蛇恰如一条
移动的斑驳光影。
终于,你适应了周围的环境,
也可成为蚱蜢、壁虎、还有蛇。
但如不能,要么你是石头一一
青苔是从内部长出的忧郁。
要么你是闯入者,行进中会渐渐懂得
渺小的事物也能完成飞跃、挣扎的其实不是本身、仰起头的
必吐露生存所需的剧毒的蛇信。
火柴
一个,又一个人
擦过黑夜
被大风,吹熄了
神,低了下来
低过房屋、草木、甚至低过
投掷过他的石头
在他匍匐的身下,最后一人
擦过黑夜,最终燃起他
攥紧自已的,洁白的手指
碎片
总有无力,或疏忽的时刻一一
一面镜子,失手跌落地面:
碎片,溅向四面八方。
而捡拾离我最近的一片,你竟从中发现
尚完整的自已;
更多的碎片,在不断的寻找中,也会渐显现
不同年代的你。
而愈接近最后的圆满,寻找也会愈
凝重、缓慢、艰难。
正如我们年轻时,向往高山、大海、星辰,
当老了,却更专注于其
内部基本的结构、元素的分布,以及
生命里细微的感动、灵魂每一丝的颤栗。
这些最小的,是最尖锐的,
不为影像而存在。它们
隐藏在裂缝、尘土、忘却里,
扎在世界的血肉里,体察世事变迁。
挖掘由此而来的疼痛,就是挖掘天空这面镜子一一
以从命运的某一侧面,反射入孩子眼里
那废墟上、沙砾里、淤泥中的,
星星点点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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